□杨娜

常听母亲念叨，1975年农历的九月十九是她和父亲结婚的日子。当时，父亲借了一辆自行车，母亲就跟在后面，从娘家走路过来……

50年，半个世纪的烟云，竟是这样一晃而过。今日又是农历九月十九了，一个在日历上被郑重圈起、在父母心头盘桓了50遍的日子。

我的思绪总被拉回到那个被他们反复提及的清晨。50年前的今日，该是天刚蒙蒙亮，或许还带着秋的薄霜。父亲向乡邻借来了一辆于当年而言还算时髦的“飞鸽”牌自行车，想必是仔细擦拭过的，车铃声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清脆。没有喧闹的锣鼓，没有浩荡的排场，甚至没有大红的嫁衣，只有车把上简单系上的一块红纱巾。父亲在前面扶着车把一步一步地推着走，母亲则含羞带怯跟在车后。短短的二里乡路，他们便这样，一个在前一个在后，默默地走完了从娘家到婆家的全部行程。那辆自行车与其说是交通工具，不如说是一个沉默而体面的见证，承载着那个年月里一份朴素的尊严与全部的希望。

从那个清贫的起点开始，他们用不知疲倦的手为我们兄妹搭建起一个风雨不侵的家。我至今仍记得父亲在田垄间弯成一张弓的脊背，记得母亲在灶火前被映得通红的沁着汗珠的脸庞。他们不曾说过什么大道理，只是用日复一日的劳作，将“生活”这两个沉重的字一寸一寸地耕耘出温饱的底色，再一点一滴地浇灌出未来的光景。那些艰难都被他们宽厚的背影挡住了，留给我们兄妹的是虽不富足却无比安稳的童年。

这50年，于他们是日日夜夜的厮守，是养儿育女的辛劳，是从青丝走到白发的漫长史诗。可于我回望，却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，仿佛父亲推着自行车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后。他们用脚步丈量了半个世纪的光阴，那一步步走出的不是遥远的距离，而是将苦涩沉淀为甘醇的幸福。

此刻，窗外秋阳静好。我看着他们——父亲的手依旧粗糙，却安稳地搭在椅背上；母亲的头发已然全白，在阳光下像一团温暖的云。他们偶尔低声交谈一两句，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。50年的风霜雨雪都化作了此刻安详的沉默。那辆“飞鸽”自行车早已不知去向，但他们的人生之路却是由那个九月十九的清晨起步，一前一后，稳稳地走到了今天这片金婚的灿烂晚景里。